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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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空氣中浮著潮濕腐朽的氣味,伴隨著水珠落在地上的滴答聲。

梁輕迷茫地睜開眼,看見入目死寂般的黑色和天窗落下的一道光。

身邊傳來一道尖細的聲音:“大人,我推您下去吧。”

梁輕一時沒說話,他感覺到身下坐著的椅子動了,動作極其輕緩,他微微偏頭一看,瞳孔頓縮。

這是一把看著制作精細的輪椅,把手處甚至鋪著一層極軟的棉布。

遲鈍的五感仿佛瞬間打開了似的,梁輕頓時嗅到了空氣裏若有若無的血味,身側人低而恭敬的語調:“梁大人,多虧您過來了。那位蕭公子,那叫一個軟硬不吃啊,這豫王府出來的……呸,這如今已經沒有豫王府了。”

梁輕一楞,問:“什麽豫王?”

那老太監手一抖,想起來這位主子應當是極其厭惡豫王府中的人的,不然也不會日日來看獄卒審訊逼問犯人,還多次暗示折磨人越狠越好。

老太監諂媚一笑:“老奴說錯話了。”

梁輕這下也看出對方對自己的身份十分懼怕,便道:“說。”

老太監顫聲道:“是那個蕭承衍,小小年紀,嘴倒是硬,怎麽都不肯交代出他爹通敵叛國的事,還勞煩大人過來監督!”

梁輕一楞,下一刻,他忽然驚天動地地咳嗽了起來。身旁的人亂做了一團,牢獄環境艱苦,獄中眾人一時找不出能給這位貴人喝的水,直到上頭的人送了溫熱的茶水過來,老太監倒在幹凈的茶盞裏,遞給梁輕喝了。

梁輕喝了一口溫茶水,才慢慢地緩過神來了。

豫王,通敵叛國,蕭承衍……

淦!

這不是他之前看過的一本小說嗎!那本小說的主角就叫蕭承衍,放在現在,就是個妥妥的龍傲天。主角幼時遭遇磨難,家族蒙冤,父母被奸人害死,龍傲天幼崽被流放到荒蠻的邊疆之地,最後黑化了。

而自己……

梁輕低下頭,看見身上這件深藍色厚重奢華的錦袍,袖口處繡著紛繁的雲紋,以及腰間那枚色澤純凈的極貴的暖玉佩。

更重要的是,坐在這個精心制作的輪椅上的自己,雙腿沒有一絲感覺,已然是一條廢掉的腿。

而且,梁輕也可以明顯感到,這具身體不怎麽健康,像是體弱似的、精神氣不佳。

梁輕心口一涼。

……他正是穿成了書中的反派朝廷走狗、與他同名同姓的炮灰梁輕。

他此刻的身份,應該已經是權傾朝野、極受倚重的鎮國公了。

梁輕拿著薄薄茶盞的手微微顫抖,別看他現在有多風光,在將來,那個開了掛、殺回來的主角蕭承衍,會將他千刀萬剮的啊!

而現在,聽起來竟像是豫王叛國冤案已然發生了嗎?

豫王案是蕭承衍黑化的源頭,撇開這個不談,之前說的日日過來盯著審訊是怎麽回事?看著龍傲天被打嗎?

還嫌不被記仇嗎?

梁輕深吸了一口氣,讓自己冷靜下來,聲音因為咳嗽而顯得暗啞:“沒事,走吧。”

讓他先看看龍傲天幼崽,現在到底是什麽情況吧。

老太監一怔,似乎覺得今日的梁大人格外溫和,他忍不住擡起頭,卻見那寬大深色的袖袍下探出一只細白修長的手,因為咳嗽了好一陣,梁輕本就蒼白的面色像是浮了一層紅,更襯得他面容精致、眸中帶著水光似的。

老太監剛看了一眼,又惶恐地低下頭去,他早便知道鎮國公的長相其實是出奇地俊美,但神情總是陰測測的,看一眼便讓人直冒冷汗,怎麽會與‘好看’搭上邊呢?

常年陰暗潮濕的牢獄中找不到一塊幹燥可以歇腳的地方,梁輕進了一間稍顯寬敞的牢房,審訊用的刑具已經被擺放在了案桌上,一個比一個可怖。

下一刻,門口傳來聲響,梁輕扭過頭去,正瞧見獄卒左右將一個白衣青年拖進門,動作粗魯地將人綁在了柱子上。

那青年身上的白衣多處破損臟汙,浸著觸目的血痕,頭發淩亂,發絲貼在臉頰上,相當的狼狽不堪。

梁輕心口更冷了。

如何讓自己活得久一點看起來好難。

一旁的老太監上前詢問:“稟大人,昨日已經餓了犯人一整日,今日定然受不住。像前兩日,先讓人上一檔子鞭刑?”

梁輕眉頭一皺,將目光投向蕭承衍,對方原本垂著的眸子,倏然看向了他。

一雙眼睛,藏著的警惕、冷淡的神色,更多的是難掩的憤恨和隱忍的痛苦。

梁輕一怔。

因為原著太長,梁輕看的囫圇吞棗,此時卻想起來裏頭提過的一些內容。

蕭承衍因為父親豫王出事後,被抓入大牢,原主最喜歡的就是去獄中落井下石。

看著龍傲天被綁起來抽打,看對方疼得要命卻不願求饒認罪的隱忍,只能喘息趴在地上,沒有夥食,受盡屈辱,更重要的是,用殺人誅心的話語、試圖擊潰蕭承衍的心裏防線……

當時看的時候只記得後來打臉反彈的有多爽,此刻設身處地,梁輕的臉色沈了下來,眉頭皺緊。

梁輕說:“既用刑,豈不是用逼迫的手段讓人就範?”

那太監沒想到他怎麽突然改了口,楞道:“是,沒錯,是這樣……那大人是要?”

梁輕道:“自然是要人認罪。”

老太監只好上前審問蕭承衍,說:“蕭公子,就在前兩日,皇上從豫王府上查出了通敵往來信件,而豫王發現東窗事發,便試圖謀逆,卻被大將軍截殺了,想必你已經知道了吧?”

蕭承衍依舊沒有說話,面色卻更是慘白。

梁輕聽的心口滴血。

那些通敵信件,在原著中,應當是他偽造的,他因此也成為了黑化後的龍傲天覆仇對象之一。

老太監繼續說:“蕭公子,聽老奴一句勸,您自幼在皇城中長大,京中多少長輩愛護著你,你也是皇上的堂弟,只要供出你父親究竟為何叛國投遞,皇上對你還是有一絲仁愛寬容之心的。”

“蕭公子,想想您曾經,在京中名動一時,文采斐然,有著大好錦繡前程,您就不要了嗎?”

梁輕垂眼,是啊,曾經的蕭承衍,驚才絕艷,能文能武,相貌脾性都極好,是南越國都臨安城裏,最耀眼也最受歡迎的世家公子。

但是這威逼利誘的話對蕭承衍沒什麽用,他的聲音嘶啞:“你說什麽我都不會相信。”

他很清醒,一旦認罪,他們豫王府就被釘上了叛國通敵的罪名了。

老太監沒法子,便讓獄卒拿著長鞭過來。

借著昏暗的光,梁輕看見上面的倒刺,眉頭一跳,借著多年的演戲生涯的經驗,壓低聲音,道:“廢物。”

“都滾下去。”

他的言語因為冷而顯得幾分威勢,周圍的人忙出去了,很快,整個牢獄只剩下兩個人。

梁輕小心地打量著蕭承衍,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,此刻的他自己也有些驚魂未定。

他不過是個外來者,對於這個世界,還有種不真實的虛幻的感覺。

綁在柱子上的蕭承衍動了動,額前的發絲落在了耳側,臉上蹭了臟汙,只能依稀看出英俊的臉龐輪廓。

蕭承衍道:“不管是誰來,我還是一樣的回答。我父親從未叛國,從未,我相信他。”

執拗而堅定的語氣。

梁輕心口一疼,最初那個還沒有黑化的倔強的溫潤君子蕭承衍,是長輩眼中的好孩子,即便心裏清楚沒有人會聽,也要為父親辯解。

沈默的間隙,梁輕忽然聽到墜落的聲響,就見蕭承衍雙手上的繩索倏然松開了!

梁輕瞳孔一縮,道:“你要跑?”

蕭承衍直沖他來,但傷勢過重,動作滯澀,偏偏梁輕初來乍到,還不會用輪椅,伸手去推輪子,推不動,他驚醒般道:“你想殺我?”

蕭承衍有些發紅的雙眸看著他:“你陷害我父親。”

梁輕心道自己大意了,飛快道:“你此刻殺了我,不但走不出這間牢籠,還背上一條人命。況且,你怎麽確定我陷害豫王?”

蕭承衍拿著瓷片的手一頓,梁輕深吸了一口氣,還好,現在還是那個本性純良、不會無故傷害他人的蕭承衍。

梁輕繼續道:“堂堂豫王為何會和通敵叛國扯上關系,兇手必然身份不低,並且不止一人,世子一清二楚了?倘若殺我,與罔顧真相、將世子抓入大牢的人有何不同?”

蕭承衍神情隱忍,似乎在忍著傷痛和悲憤,如受傷的狼崽,露出一點血性和殺氣來,他道:“我自會一個一個找出來,為我父親申冤。”

“但我知道,其中必然有你。”

蕭承衍不傻,梁輕再怎麽狡辯,畢竟是朝廷走狗,這件事中肯定少不了他的算計。

然而,自幼通讀四書五經、學禮義廉恥的蕭承衍,即便心中有了懷疑,礙於沒有證據,有一刻的猶豫。

蕭承衍勉強站立,繞到椅背後,將梁輕的手臂困住,手中碎瓷片尖利的口抵在梁輕的脖頸一側。

他手臂上傷口的鮮血流下,滴在梁輕胸前。

蕭承衍身上涼的過分,梁輕身子弱,被刺骨的寒意和刺鼻的血腥味一激,低頭悶聲咳了起來,隨著他的動作,那瓷片仿佛一下就能紮進白皙的皮肉裏去。

連蕭承衍掐住的手臂,都無力綿軟,看起來沒有一丁點兒反抗的力道。

蕭承衍把手挪開了點,皺起眉。

這具身體實在太弱了,梁輕壓住喉口的腥甜,道:“世子,你這樣脅迫我逃走了,想過豫王妃該如何自處嗎?”

蕭承衍一頓,喃喃道:“母親還在府中。”

梁輕不太記得原著中豫王妃的劇情細節了,只記得對方是在獄中不堪受辱後、選擇了自我了斷,原著裏,豫王妃的死也加速了被流放的龍傲天的黑化。

梁輕緩聲道:“豫王妃也必然不想讓世子畏罪潛逃的。”

他話音剛落,外面忽然傳來奔跑的腳步聲,那塊冰涼瓷片又猛地貼在了他的皮膚上,梁輕被迫仰起頭。

只見一個獄卒跑進來,見到牢房內的場景,一時楞住,又慌張跪地道:“大人,豫王妃……在府中自縊了!”

梁輕心裏一咯噔,心想自己的腦袋還能保住嗎?

蕭承衍恍惚了一瞬,他往前走了一步,忽然一低頭哇的吐了一大口血出來。

多日來的傷勢和心中的郁結終於爆發,蕭承衍身形一晃,倒了下來。

梁輕先是感覺被血水潑了一身,然後就是石頭般重的身體砸了過來,他低頭看著懷裏壓著他的人,只覺得又沈又冰。

梁輕一頓,一時間沒有推開,而是伸手握住青年的肩膀,另一只手將對方暈過去前還緊攥著的瓷片從手心裏挖出來,藏進自己的袖袍中,輕聲罵道:“小兔崽子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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